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忆柯灵,话紫砂

2024

05/07

08:05

来源

江南晚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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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| 史俊棠 文 |

  2000年6月19日,著名作家柯灵以九十一岁的高龄,走完了他的人生旅程。之前的6月3日,我曾专程到上海华东医院探望,看着病床上他那瘦小的身躯,手臂上插着输液管,鼻孔里插着氧气管,我的心就忐忑不安,深知老人这次恐怕难以过坎了。尽管这样,我心里默默期待能出现奇迹,他还能康复出院。

  柯灵先生是中国著名的电影理论家、剧作家、评论家,同时也是一位杰出的文学家和新闻工作者。他去世的消息是江苏省作协一位老朋友打电话告知的,往后几天连续翻阅上海《文汇报》,已有多篇悼念他的文章。我深知自己不够资格写悼念他的文章,也更无意挟名人自重,但我还是忍不住提起笔来,回忆起与他十多年来的交往,以表达我对他的一片崇敬之情。

  知道柯灵这个名字,是20世纪60年代初看电影《不夜城》,而第一次见到他是在1986年5月举办首届紫砂散文节。在江苏作协的组织下,这次活动来了几十位全国知名作家,如郭风、何为、林非、艾煊、陆文夫、高晓声、忆明珠,年龄最大的就数柯灵了。在为期三天的散文节上,众多作家就弘扬紫砂文化、提升紫砂工艺的品位发表了独到的见地。柯灵先生很谦虚,声称自己对紫砂工艺“一窍不通”,但对紫砂艺人们能有一个宽松的创作环境羡慕不已。最后他留下了“陶都胜集,盛世闲情,以文为友,以笔鸣春”的题词。记得当时《宜兴报》还发表了采访他的文章。

  1989年4月,全国散文、杂文研讨会在无锡金城饭店举行。由于有了紫砂散文节活动建立起来的关系,会议组织者又安排了作家们来陶都参观的内容。我十分清楚地记得,4月22日上午九时半,满载作家们的大客车驶进紫砂二厂。一下车作家们就先到会议室集中,收看中央电视台实况转播胡耀邦同志追悼会。这次来的知名作家真不少, 有唐达成、唐弢、李国文、吴泰昌、冯骥才、张锲、黄裳、袁鹰、舒展、牧惠、邵燕祥、冯英子、贾平凹、黄宗英等,柯灵先生也来了,真是文人云集,看得出作家们对胡耀邦同志都怀有深厚的感情,以沉痛的心情看完了电视实况转播,紧接着就参观紫砂工艺制作。吃过中饭后,我陪他们到阳羡茶场看新茶采制。就是这一次,贾平凹把我送给他的阳羡雪芽茶叶,以很高的评价写进了他的长篇小说《废都》。

  第一次来宜时,柯灵先生已八十高龄,但仍很精神,行动灵便,思维清晰,对紫砂二厂、紫砂艺人十分关心,并与我讲了许多,如要尊重艺人的创作,要重视紫砂文化的研究等等,我都铭记在心。临别时,他把上海家中的电话号码留给了我,要我去上海时到他家作客。自此以后,我基本上每年都要去复兴路他的家中拜望一二次。听他夫人陈国容校长说柯灵爱喝茶,尤其喜欢宜兴绿茶。每年新茶上市,我都要专程为他送几斤去,就是去华东医院探视,我带的仍是善卷绿茶。

  柯灵是著名作家,写作生活长达七十多年。1994年,《柯灵六十年文选》出版。老人没有忘记我这个文学爱好者,端端正正签好“俊棠同志存正”,并钤上“非人磨墨磨人”的闲章和他本人的印章后给我寄来。1996年,由他作序的笔会文萃《走过半个世纪》一出版,又亲笔签名寄给我。同年《柯灵七十年文集》出版后,照样托人带给我一本。这些都成为我藏书的重要部分,将伴我一生,视为珍宝。

  交往在日益增多,但老人从不开口要紫砂壶作礼品。只有一次例外,就是台湾著名诗人、散文家余光中先生,与柯老相交甚笃,拿柯老自己的话说:“余先生是我倾心折节的诗人和散文家,他的锦心彩笔,常使我低徊赞叹,不能自已。”1988年柯灵应邀参加汉城笔会,知道余光中先生也要与会,便托人来选了一把全红泥的四方仿古紫砂壶,配以锦盒包装,带到汉城赠余光中先生。光中先生十分高兴,于1988年12月11日还专门写了咏物诗——《宜兴茶壶致柯灵先生》,此诗发表于《人民日报》。我记得最后几句是这样写的:“最清的泉水是君子之交,最香的茶叶是旧土之情……让我们对斟两岸品味今生。”同年除夕,《人民日报》发表了柯灵先生写的向台湾友人隔海拜年文章《聊赠一枝春》,文中写道:“余光中先生的散文成就,我认为‘五四’以来到他笔下,无疑已别开一境,更上一层。最近还得到他回赠的咏物诗《宜兴茶壶》,真是太荣幸了!”一把小小的宜兴紫砂壶,作为文化使者,引出的一段文坛佳话,我真为之骄傲。

  柯灵先生身兼国际笔会上海中心主任,为了推介宜兴紫砂,只要有国际友人来沪拜望,或国际笔会上海中心有什么活动,他总是提出以紫砂茶壶作礼品,当然是掏钱买,不肯白拿。

  与老人的交往,多半是出于对文学的爱好和对他的崇敬之情,从不敢奢望有所相求,但有几件事,还是开口相求了,他也都一一答应。1990年,紫砂二厂搞厂庆十周年,在《文汇月刊》搞紫砂文化征文活动,请他担任评委顾问,他一口答应。征文活动如期结束,文章结集出书,由顾景舟大师题写书名《紫砂春秋》,算是对弘扬紫砂文化作的微薄贡献,同时也要感谢柯灵老人所付出的心血。第二件事是1993年7月赴香港搞紫砂壶展览期间,一港商相邀与刘海粟夫妇一起晚宴时,谈及海粟老人百岁寿诞时搞一次百岁百壶展,同时出画册一本,海翁夫妇答应了,但提出画册要柯灵先生作序,我自知和柯老相交不错,此事可以办到。果不其然,回来后请他帮忙,老人十分认真地写了一千八百字的《刘海粟百岁画集》序言。不料,还未来得及举办展览和出画集,海翁就仙逝了。后来此文先后在《宜兴日报》《文汇报》发表,老人在序言中写道:“树间花满,天心月圆,昆仑头白,沧海潮生”,又写道:“治白话文学史,不能无胡适、陈独秀;新文学史,不能无鲁迅、周作人;新美术史,不能无刘海粟……他的百岁画集将问世,我深以能为此书作序为荣,遥望南天,钦迟无限。”字字句句,似珠似玉。

  2000年3月10日,《宜兴日报》创刊四十五周年暨复刊二十周年,报社为反映《宜兴日报》这几年的变化与发展,计划出一本画册《岁月如歌》,时任总编托我找几位名人题词,我首先想到能否请柯灵也题题词,他是九十多岁的老报人了,还曾担任过《文汇报》总编辑,是文化界德高望重的老前辈。拨通电话,柯灵先生的夫人陈国容校长听明来意,说柯灵近期有昏睡现象,神志时清时迷,并答复一定尽力满足我的要求。我怕电话交代不清,又专门写了一信。在等待回信的日子里,我生怕老人因身体不好而难以动笔,又深疚烦神于他。时隔数日,收到了来信,柯老认真书写的“打起新精神,迎接新世纪”跃然纸上。《宜兴日报》和我们都以新的精神跨入新的世纪,而可敬的老人却永远离开了我们。

  记得1999年5月28日,我去看望两位老人,他俩提及故乡绍兴要为他建纪念馆,老人一口拒绝,说自己一个文化人,何德何能,要耗用家乡钱财建什么纪念馆,只是岁月不居,行年九十,想做的事和要做的事还很多,恐怕来不及了。在旁的我当时作安慰之言,并再三相邀两位老人再来宜兴走走看看。他微笑着答应了,然而是永远不可能了。那次临别时,二老硬要赠我一坛绍兴加饭酒,说是家乡领导带给他的,他不能喝酒,要我带走,酒是带回来了,可怎么舍得喝呢?

  2002年6月19日,是我崇敬的柯灵老人逝世两周年。元旦过后,我专程去上海华东医院看望他的夫人陈国容校长,老人十分高兴,仍念念不忘为已离去两年的柯灵老人再做点什么。在此之前,复旦大学陈思和教授主编的《墨磨人生——柯灵画传》已由上海书店出版社出版。陈校长用她那颤抖的手签上名,钤上柯灵及她自己的印章,托上海作协的朋友辗转南京送到我的手中,捧读之余,对柯灵的崇敬之情再次油然而生,柯灵先生,我永远怀念您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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